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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说:阴阳诡判
小说:悬疑惊悚
作者:宋判书
角色:宋判书吕思然
简介:工作还没找到,莫名就当了阴司,还是判书,掌管冥界秩序……靠,要不要这么离谱啊?说一句命中注定就把一堆状书塞给了我,连个选择的机会都不给
哥们儿只想淹在红尘里好好享受这花花世界好吧,却从此游走于阴阳两界,去管些不知哪冒出来的奇谈怪事……
书评专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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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到原始部落当村长:返古类,挺擅长发挥金手指,也没把原始人写得完全蠢,可以一看。
《阴阳诡判》免费试读免费阅读
第6章说山
“宋判书,宋判书,醒醒,该启程了!宋判书……”
“谁?”我猛得坐起身来,话一出口,就清醒过来了。
原来又是梦!我抬头看了看钟,十二点半,又回头看了看吕思然,见她睡得正香,便缓慢起了身来到窗前,点了根烟。小区内一片安静,这个点儿别人都睡下了。偶尔一阵汽车引擎的轰鸣声自远处传来,又渐渐地消失在夜色里。
城市的灯光透过玻璃照在地板上,又反照在墙上,所以整个屋显得并不是很暗。我轻轻把窗户开大了一点,因为刚才那场梦,让我起了一层汗,正好借这夜风吹一吹。其实至于刚才梦见了什么,我已经记不起来了,但是“宋判书”三个字,却记得清清楚楚。
判书,在古时候是指合同、契约一类的东西,如《周礼・秋官・朝士》“凡有责者,有判书以治则听”,现在多指针对人行为的书面裁定。但前面挂了一个姓氏,显然判书似乎又是一个职位,听起来应该是一种尊称,这与判书的定义如何也扯不上关系。想了一会实在是想不通,身上汗经夜风一吹,也消失地干干净净。我灭了烟,暗示自己这只是梦而已,何必这么认真。
于是我叹了口气,便又回到床上躺下。由于刚才烟的提神作用,加上夜风一吹,现在竟然没了丝毫睡意,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很久,意识才迷迷糊糊有点睡意。哪知道眼睛刚合上,又一个声音传来。
“宋判书,该启程了。”声音似乎比刚才要焦急的多,如同炸雷在屋内炸开一样。
我脑袋“嗡”一声,猛然睁开眼,脑海里立时一片空白。这一声我听得真真的,绝对不是梦。
“谁?”我喝道。
然而整个卧室如同刚才一样安静,并没有什么动静。隔了三分钟左右窗帘突然动了动,我敏感地将眼睛逼过去。这时一个黑影逐渐浮现了出来,向床边缓缓走来。我一看从窗帘背后莫名其妙走出来一个人,全身汗毛顿时全倒立了起来,心脏的剧烈跳动让我喘息不得。
我一个激灵坐了起来,努力去看那个人面容,可是随着那人距离越来越近,却始终看不清楚。
要镇静,我不断提示自己。眼看那人影越来越近,我把心一横,不管你是人是鬼,夜闯民宅,非奸即盗,先吃我一脚。我见那人已进入格斗范围,突然发难,起身提腿,一脚踢去,没想到竟然踢了个空。我定睛一看,原来那黑影早已退后半米,恰好躲过我这一脚。
看来,对方也不是寻常人等,我暗想。
我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,借着远处灯光,隐隐看得出这人中等身高,胖乎乎的,比较厚实。肩上披一件披风,头上带一顶草帽,其他细节却看不清楚。隔了大概两分钟,那人身影又动了动,然后做了个拱手动作,说道,“宋判书,该启程了,有个案子需要你查一查。”声音不急不慢,不阴不阳,显得这个人极度的沉稳。
我一愣,听意思原来是他一直搅得我睡不着觉,不过我刚大学毕业,工作都没着落,查哪门子案。
“你是什么人?”我问道。
夜风从窗户吹了进来,他身后的披风随风抖了抖,然后就听见那人说道,“我不是人。”
我心想不是人还能是鬼啊,明显他是在拿话搪塞我,于是我骂道,“你不是人?难道是畜生养的?”
“不许骂人!”那人似乎也有点恼了。
“是你自己说你不是人的!”
那人一愣,马上又接道,“究竟怎么回事,你迟早会知道的,这里有一份状书,你看看。”说着就递过来一个纸卷。
我看了看那个纸卷,目光停住了,不是停在这个所谓的状书上,而是递状书的左手上,因为那只手竟然有六根指头。他似乎发现了我这个动作,于是立即用披风把手遮住。
“状书?”我接了过来,摊开,是一张黄色的纸,不是很平整,似乎被人握过,而上面的字因为光线太暗看不清楚。
“给你点光!”我抬头看了看他,只见那人右手已然提着一个马灯。这种灯底面放上煤油,用一根灯芯引出来,外面用涨肚的玻璃罩着,可以防止被风吹息,常用在马车上,名字也因此而来。
“你还会变戏法?”我说话间向那人望去,也想借机看他的样子,谁知道对方非常警惕,立即撩起披风将脸遮住。
有了马灯的光线,我终于看清了纸上的字。字不算工整,内容也不是很多,大概是说:天地有纲常,阴阳有法纪,阴不可侵阳,阳无须让阴,如今天行不常,阴走不法,扰我清净,望阴司执法从严,还世间公道。
凭我的语文功底,这些文言文我还是可以看得懂的,可是从内容上看这是向阴司讨公道,与我何干。
那人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,缓缓说道,“你就是一名阴司,位在判书。”
“什么?”我心里咯噔一跳,唯恐听错了,忙反问一句。同时心里疑惑起来,小的时候听老人说过阴间有阎王,判官不同等级的职位,共同掌管冥界秩序,却从来都只是听说而已。在《子不语》中似乎也记载着一个老人被选中做阴司,推辞不掉,只能割舍亲人上任,不久便死了。可是所谓“怪、力、乱、神,子所不语也”,故事只是故事,其真实性根本就无法考证。可是就算真是这样,我现在还年轻,怎么就成了一名阴司。再说了,芸芸数万万众生,为什么偏偏挑中我,为什么二十多年来,怎么一点预示也没有。
“为什么是我?”
“没有为什么,这是命,不可改。”
没想到他一句话竟然堵住了我所有想问的问题。
我向状书左下角看去,只见那里还有两纵行字,稍微小一点。一行是生辰八字:癸卯 辛酉 壬申 己亥,另一行是名字:宋标。在名字和生辰八字上按有三个红色指纹,看样子是食指,中指和无名指。
“宋标?”我皱了皱眉头,感觉这名字像是听过。我抬头看了看那人,只见他慢慢向后退去,“我的任务已经完成,下面的事就交给你了。”话一落音,那人一下消失了。
我心里一震,手里的状书一下掉了下去,怎么会这样,难道这家伙果然不是人!可是他说剩下的事交给我了,我该怎么办,我还不想死啊,我还没结婚呢,到底是谁这么缺德偏偏挑中我。我逐渐不安起来,手足无措,思维逐渐混乱起来。
“为什么是我?为什么是我?”我反复喊道。
“怎么不是你!”一个声音在我耳边炸了开来,紧接着一个耳光扇了过来。
我一个激灵醒了过来,但是思维却没有完全缓过来,嘴里刹不住,脱开而出,“混蛋,你竟敢打老子!”刚一说完,我心里暗叫“糟了”。
“哎呦,宋云帆,你可以啊。”吕思然转过脸来,恶狠狠瞪着我。
“老婆,我错了!”
“就没见过你这样的,好歹也是大学生,整天躲在家里睡觉说梦话,也不找工作,想让老娘我养你一辈子?”
“老婆,你误会了,我不是在骂你,我是骂那个鬼,”我突然一想梦中事最好不要跟她说,免得吓坏了她,于是忙改口说,“那个龟孙子。”我忙指向卧室一角的鱼缸。鱼缸里有两只乌龟,是吕思然养的,已经有三个年头了,里面还模拟了一套迷你的生态系统,有花有草,有假山有石桥,有灯光还配有氧泵,可惜这两个东西不争气,长了三年也不见长大,白搭了这个鱼缸。
“你真是无聊,它们招你惹你了?”
我见她又要发飙,于是赶忙说,“老婆,你要迟到了!”
吕思然回头看了看钟,赶紧收拾东西,走时留下一句话,“上网找找招聘信息,等我下班再收拾你!”紧接着,嘭一声门关上了。
“唉,我竟然连乌龟都不如!”我叹了口气,看了看外面天气,不错的样子,不能再睡了,否则人就真的废了。我起身走到窗前,看见窗台上烟头,猛然想起昨天晚上的怪梦,没想到竟然做了个梦中梦。
“判书,阴司判书。”我嘀咕着,“我哪有能力担任这个职位,可是这个梦似乎显得那么真实。左手有六根指手的黑衣人是什么身份,宋标又是谁?”越想越没头绪,我拍了拍脑袋,我这是怎么了,干嘛对一个梦这么认真。这时手机冷不防响了,吓我一跳,拿过来一看是编辑打过来的。
“宋云帆,小说该更新了吧,很多读者都在催稿呢。”对方沉着说道。
“哎呦,云姐,实在不好意思,前两天太忙了,实在抽不出时间,不过我有存稿,马上更!”
“你一个待业青年,应该没有什么让你忙成这样吧!”
“云姐,你小看我了不是,我待业是韬光养晦,借机进行市场调研,刺探商机,也好将来一飞冲天……”我忙说道。
“少扯淡,我让你做我助理的事,你考虑的怎么样了,我不会亏待你的。”
“呵呵,在考虑,在考虑。”
“行了,我忙了,你那边快点!”语音刚落,那边电话挂了。
我握着电话傻愣了半天,云姐这个人也是的,上班时候总是雷厉风行。云姐,那是我对她的尊称,其实她并不比我大,一个很有活力的女人,是当地一家网络总编辑。我的写作生涯是从大四开始的,当时就是随便写一些东西,在网络上发一发,就被她发现了。毕业后,我们见过几次面,她对我还算照顾,一直劝我在写作这一块好好发展,再后来她让我去当她的助理,一直到现在我都没答应。算了,靠笔杆吃饭可不是说话那么容易,还是老老实实找份工作,免得被家里的婆娘看扁了。
在网上浏览了大半天招聘信息,竟没有一家适合我的,不自觉间有些乏了,于是决定出去走走。现在已经进入了九月底,天气异常燥热,整个城市似乎埋在火炉里一样,而人们则像热锅上的蚂蚁来去匆匆,别人都有事做,就我一个闲的要死。我抬头看了看太阳,一阵眩晕,看来还是宅在家里比较舒服,回家睡觉吧,生活在我眼中就是这样矛盾着。
“宋判书,那个案子,你应该着手去办了。”那个黑影又出现在窗帘前面。
“办什么办,现在就业也讲究双向选择,你让我当判书,我还没同意呢。”我没好意嚷道,有了上一次见面,所以这一次显得不再那么害怕。
“判书一职不是我任命的,但是你只有服从。”
“那你又是什么身份?”
“我只是跑差的。”那人顿了一下,缓缓说道。
“跑差的?为谁跑差?”
“阴阳两路都跑!”
“你说你一个跑差的有什么权利管我的事?”
“这个不能说。”
这个人回答的倒是干脆,我也不好再往下问,于是把话题一转,问道,“我要是不当这个判书呢?”
“当不了活的阴司,就当死的阴司。好了,我不能再说了,这个案子你得查,至于从何查起,你一会就知道了。”说着那人又消失了。
“当不了活的阴司,就当死的阴司”,这是什么意思,难道是说如果我不兼职这个判书,他们就把我收了去,做一个全职的?我正想着,手机突然响了,我睁开眼一看,不得了,天都黑了,这一觉竟然睡了这么长时间,还做这样一个梦。
我拿起手机一看,是老家打来的,我按了接听键。
“儿子,工作找着吗?”
“唉,妈,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好不好。”我最怕别人问我工作的事。
“你说你好歹也一个大学生,熬到头,连个分配也没有,还不如回家种地。”
“妈,你说什么呢,打电话有什么事?”
“也没什么大事,就是东院你来富叔家里出了点事,你婶恐怕不行了,你找个时间回来一趟吧。”
东院,在我们这里并不是说是东隔壁,而是东房里的。我们有东西两房,我们在西房,我爷爷的爷爷和也是东房同辈爷爷的爷爷,说白了,往上数四辈是同一个人,是未出五服的亲戚。虽然说分支分到这里,已经不算很亲了,但是出了事,也不能说置之不顾。骂人的时候不常说十八辈祖宗吗,就是说数到第十八代依然还算是亲戚。
“好吧,我找个时间回去看看吧。”我应承道。
“对了,回来时,把思然也带过来吧。”
“哦!”我应了一声,心想那婆娘天天忙得要死,连我都懒得管,哪有功夫跟我去。
“那不说了,我挂了。”
“唉,妈,你等等。”我突然想到梦中状书上的宋标,既然也姓宋,况且我觉得耳熟,说不定就是我们村里的。
“你知道我们村有叫宋标的吗?”
“哎呀,我说你这死兔崽子,上学上傻了吧。刚才说的来富叔大名就叫宋标!”
我心里一震,我本来就随意问问,没想到还真有这个人,“那,那他们家是不是出了那档子事?”
“哪档子事?”
“妈,你怎么了?就是……”我一时也说不好,因为我们那里的人都比较忌讳在晚上谈到这个,但是我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,于是我压低声音说,“就是,就是撞邪了。”
妈那边隔了老会才说,“你怎么知道的?”
“真撞上了?”我反问道。
“可不是嘛,前一段时间还是好好的,自从……”
“好了,不说了,妈,我明天回去一趟。”说完赶紧挂了电话,我妈这个人就不能打开话夹子,一旦打开谁也拦不住。搁下电话,坐在床上心里突然变得特别乱,黄纸状书所写竟然是真的,看来我担任阴司判书估计也假不了。怪不得刚才黑衣人说“至于从何查起,你等一会就知道了”,原来是通过电话来提点我。
“想什么呢?该吃晚饭了。”吕思然走了过来。
“没想啥,明天我回老家一趟。”
“出什么事了,看你脸上变颜变色的。”
“没事,就是东房里有个人快不行了,我得回去看看,天不早了,抓紧吃饭,早点睡吧。”我心想这事没弄清楚之前绝对不能和吕思然说,免得让她也不能心安。整整一夜,我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,一闭眼就是那个黑衣人和那张状书,还有这个没来由的判书。
第二天,我睁开眼时,已经九点了。吕思然早上班去了,桌子上摆放着早餐,我随便吃了些,便拨通了刘思男电话。刘思男是我大学死党,地地道道的城市人,大学毕业之后直接接管了他老爸的汽车维护公司,还别说这家伙还挺有经商头脑,短短几个月不但熟悉全部业务,而且把公司整顿得风生水起,连他老爸都自愧不如,不得已退居二线。
“喂,玻璃,忙啥呢?”玻璃是刘思男的绰号,大学里我们都这么叫他,因为他本身就一爷们,偏偏取得是这个名,真不知道他爸妈是怎么想的。
“数钱呢!”
“兄弟都穷的揭不开锅了,你他妈的天天忙着数钱,天理不容。”
“废话少说,需要多少钱。”
“不是钱的事儿,我今天回家一趟,有空拉我一趟呗。”
刘思南一听赶忙说,“今天?今天恐怕不行,这边确实有点忙。”刘思男这个人向来对时间比对钱吝啬多了。
“那好吧,我还以为你对撞邪感兴趣呢。”说完我把电话挂了,以我对他的了解,他肯定会马上打电话回来,因为他这个人除了汽车这个爱好外,就是这个虚无缥缈的东西。越玄乎他越感兴趣,而一旦你点到他这个死穴,他会孙子一样死缠烂打,非得弄清原委不可。可是这一次我似乎失算了,我干等了二十分钟,这家伙愣是憋住不回我电话。算了,还是做大巴回去吧。我简单收拾一下东西,一下楼就看见正对楼梯口停着一辆车。我刚走出楼梯,车喇叭响了一声,吓我一跳。这时车窗摇了下来,里边人探出头,带着墨镜。
“孙子,我以为你不来了呢。”这个不是别人,正是刘思男,我上了车,看到车里摆放了很多纯净水,零食,刘思男迫不及待问道,“谁撞邪了?”
“你以为咱们去野餐呢?”
“快说谁撞邪了,他娘的,老子这次又被你点穴了。”
“谁撞邪也不管你的事,你把我送回家就行了,然后你原路打道回府。”
“你这说什么话,我大老远杀过来,你可倒好,压根不理我的感受。”
“不是不想让你参与,这个事搞不好会惹祸上身,我是怕你有命赚钱,没命花钱。”
“少说这些没用的,怎么说我也研究过,你说带不带我去吧。”
“不带!”
“真不带?”
“真不带!”
“行,我马上给思然打电话,把你和那个美女编辑的那点破事捅出来。”
我一听,心里就虚了,“玻璃,你有种,不过话我放在前头,出了事可别怪我。”
刘思男一听我让步了,顿时乐了,“小宋同志,这就对了嘛。”话没说完,车子就冲了出去。
路上我把事情前后简单说了下,包括我做的怪梦,只是没提我做判书的事。把那小子听的一愣一愣的,直问我真的假的。我都笑笑不答,之所以不正面回答他,一是因为毕竟只是个梦,二是因为玻璃接触的人多我怕他到外头乱说。
我的老家位于江苏北部,是一个穷得不能再穷的地方。别人一提到山村,总会联想到茂密的山林,里面藏着各种叫不出名字的山鸟;清澈的溪水,溪水边成簇随水流摇曳的水草;一片片绿油油的稻田,人们站在稻田里唱着歌;河边一排排绿柳,河里成片的芦苇,还有很多很多数不清的鱼虾。但是这些似乎和我的那个山村扯不上半毛钱的关系,因为那里的山是秃的,当然也就没有山林和溪水,河是死的,只有在雨季的时候里面才有水,所以没有鱼虾。记得小学课本上说北大荒有鱼,有狍子,有芦苇,冬天还能溜冰,每个人脸上都是快乐的表情,我当时真是羡慕的不得了,现在想想估计当时被骗了。
我们的车下了高速,向南驶去,道路明显糟糕的多,所以车走的特别慢。本来玻璃兴奋还唱着歌,但是一下高速连话都不说了,因为道路颠簸的厉害,怕咬着舌头。我们走过一段沙石路,车轮与路面上沙子摩擦发出簌簌声响,像下雪一样,路两边树木缓缓后退。在远一点是一望无际的田野,田地里是翻起来的新土,看来刚种下庄稼不久,因为天气干旱,苗很少长出来。
“妈的,啥破路?”玻璃骂了一句,同时向车外看了一眼,“怎么没有水稻?”
我暗骂,你这纨绔子弟,哪里知道我们这边不种水稻,再说现在什么季节。我想夏虫不可冰语,和他说多了也没用,“等会路可能会更差!”
车在沙石路上跑了将近半个钟头,下了沙石路,上了一条坑坑洼洼的泥土路,由于天气比较干燥,路上全是沙土,风一吹,便漫天飞舞起来。
车在泥土路上又行驶了四十分钟,快到晌午时,才到我们村的村口。这个时候大多数村民都从田地里劳作回来了,有几家已经飘起了炊烟。车子一进村便招来很多村民围观,这倒是可以理解的。由于村落闭塞,很少有这样的汽车过来,不少毛头孩子跟着车追,也有不少大人透过车前面的挡风玻璃认出我的,一再跟我打招呼,然后在路旁指手画脚议论纷纷。车子直接开到我家门前,我一下车,正迎上隔壁的邻居家的婶子。我还没来得及打招呼,对方就先开口了,“哎呦,二郎回来了。快来俺家坐坐。”
我笑了笑说,“不了,我这不也到家了吗。”
这时叔听见婶子说话也从屋里走了出来,对我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。婶子对叔说,“你看上了大学就是不一样,一毕业就出息了,连小车都有了。”
我尴尬的笑了下,这时玻璃带着墨镜,推开车门出来了。婶子一见玻璃忙问,“这是……”
玻璃抢先一步说,“哦,大婶,我是宋云帆先生的司机。”说完直冲我乐。
“你看看,我就说这孩子从小聪明,长大肯定是当官的料,没说错吧。”婶子对她丈夫滔滔不绝的说着,看见我要进院子忙又说道,“二郎,你爹娘都去围里你来富叔家了,你桂花婶可能熬不住了。”说完和她丈夫进屋去了。
“二郎?”玻璃噗哧一声笑了,接着唱到,“武二郎,大郎何在?”
我瞅了一眼玻璃,“快去来富叔家。”
说完我跳上车子,玻璃一见我慌张的样子,也不敢马虎,立即开车直奔围里来富叔家。
我们这里有一座秃山,叫步山,其实说是山确实有点勉强,因为太小了。这山东西延伸开来,大概一千米的长度,南北最多也只有二百米的样子,水平高度恐怕还不到一百米。来富叔家住在山北面的山根下,原来村里人都住在那里,房屋基本上是清一色的土墙和麦秸顶。后来生活水平提高了,人们开始往北迁移,远离山脚,房子也变成了瓦房。出于习惯还是把山脚下称作围里,围里就是说村里面的,村子一圈叫围,有的地方也叫围子,相对地就把新迁地址叫围外,但是时间长了也不叫围外,叫北湖。围里与北湖之间隔着一条路。
所以现在大多数村民都有两处房子,一处是山脚下的老房子,一处是北迁的新房子。而老房子因为无人居住年久失修,大多屋顶都坍塌了,只剩下残破不全的土墙,而有些还能住的,基本上都住着上了年纪的老人,除了家里比较穷盖不起新房子的,就像我来富叔。所以说造化弄人,父母给他起来富这个名字,就希望能富裕起来,没想到偏偏不能富裕。我家就住在北湖,所以要去围里就需要穿过围里与北湖之间的那条路。然而一旦穿过这条路,围里的路就可以称为山路了,不但有一定的坡度,而且很窄,只能容一个人走,路两旁全是蓬蒿和野薄荷,都齐膝深,极为茂盛,算是陆地与山之间的过渡区。而以前人们都住在这个具有坡度的山根上,沿着山东西呈带状分布。
一般来说,这是犯了建房大忌,因为有坡度的地基是很不稳的,但是当时人们依然这样住着,我估计是想把北湖这块地誊出来好种庄稼,毕竟那个时候,人们唯一的经济来源就是土地,因此丝毫不敢浪费。
玻璃把车子停在路上,我们便顺着这条小路走上去,走了三分钟就远远看见来富叔的房子。那是一个小院,小院的围墙自然也是土筑的,和其他老房子一样。院门朝北开,正对门是堂屋,也就是正屋,东边以院墙为依托是两间偏房,按照习惯应该是厨房和放牛羊的房子。
玻璃走在这样的路上显得很兴奋,一会踢踢路边的石块,一会扒开草丛看看,连说,“真是曲径通幽处。”
“玻璃,等会少说话,农村人忌讳比较多,别惹人反感!”我担心玻璃是城里人,并且是一个不拘小节的富家子弟,素来比较叛逆,口无遮拦,所以还是提醒一下为好。
“你放心,我懂!”这家伙说这句话的时候明显心不在焉,看都不看我一眼。
说话间我们已经走到了院子跟前,院外有一块空地,西北角堆了一堆粪,我们那里叫粪堆,是给庄稼供肥用的。空地东边有几棵砍倒在地的树木,是野桑树,看样子是刚砍掉不久,因为树桩上的痕迹还很新。
“看那个瞎子!”玻璃突然说,说着指了指我们来的方向。
我顺着他的手看去,果然一个人顺着刚才那条小路往这边走。这个人个子不高,微微有点发胖,年龄在五十上下,头上戴着一顶青色带沿的单帽,身上穿着深蓝色中山装,蓝的有点发黑那种,手里拿着一根细竹竿,一边敲着前面的路,一边缓慢地向前走着,很专注的样子。等那人走近才我才看清他的脸面,圆圆的脸,有点虚胖,左眼角上面有颗黑痣。
这个人我见过,是村东口的算命先生,但是谈不上认识,因为我只是知道他姓李,至于叫什么,我还真不知道,可能是比起他的名字,人们更愿意记住他的外号,花狸猫。在我们附近几个村只要一提到花狸猫,简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。至于花狸猫眼睛是怎么瞎的,村里流传着两个版本的说法,不过有点雷同,一种说法是花狸猫年轻的时候帮人家算命,窥探天机太多,所以上天派一只花狸猫来把他的双眼给抓瞎了;另一种说法是早年间帮人看风水看多了被上天派的花狸猫抓瞎了眼。虽然有点差别,但是都和花狸猫有关系,他的外号也由此而来。至于他算命准不准我不敢说,因为都是听来的,但是这个人确实不简单,凭一根竹竿就没有他去不了的地方,我亲眼见过他走了几十里路去赶集。
花狸猫在来富叔院门前站住了,脸上表情似乎很凝重,过了好一会长长叹了口气。我觉得他应该是知道其中原委,只是不能说而已。我向他走了过去,玻璃也紧紧跟在我后面。花狸猫似乎听见了我们的脚步声,脸立即转向我们。
“李伯伯!”我喊了句,算是打声招呼。
花狸猫一听,脸上表情一转,笑道,“可是二郎回来了?”
我一惊,这么多年没见他竟然还记得我的声音,想想还是我上大学之前去他那卜问学业的,算起来少说也有四五年了,“您老还记得我啊?”
“眼睛看不见了,耳朵就特别灵敏,所以听声音还能记起来。”花狸猫说到这里突然把话一转,“二郎呀,你过来!”
我连忙到他跟前,说,“你老有什么吩咐?”
花狸猫没说话,只是拿手在我额头摸了摸,然后顺着脸颊摸到下巴,从下巴顺着脖子摸到肩膀,说,“好。”
我倒是迷糊了,不知道这个好字从何而来。于是我反问,“李伯伯,你能说说怎么个好法!”
没想到花狸猫只是装作没听见,又连连说了三个好字,说完转身就走了,走了大概六七步距离,突然又转过头来说,“二郎照顾好你身边那位朋友,我听他的脚步声,觉得他命里火气不足,容易招惹一些东西。”
花狸猫一句话正说到我的心坎里了,我本来只是想让他送我回家而已,哪想到他竟然缠上我了,偏偏要来凑个热闹。现在花狸猫说他命了火气不足,就更增加了我的忧虑,但是我又不能退出,因为那个梦。
我见花狸猫走远了,便对玻璃说,“你还是回车上吧,花狸猫的话你也听见了。”
玻璃一听就急了,“别介,都到门口了。再说了,我比你高,比你胖,比你壮实,你都没事,我怎么会有事!”
“不是这个事,这和一个人的命格有关系,和身体肥胖程度关系不大。”反正我是铁了心,不能让他进这个院子,而玻璃也是铁了心非要进这个院子。我们就在那里拌嘴,谁都不让步。
这时从院子里匆匆忙忙走出一个人来,我一看,原来是来富叔的胞兄弟,来财叔。来财叔见到我先是一愣,“二郎,你咋来了?”
我说我来看看桂花婶。
“看见花狸猫了吗?”
“哦,刚走,应该还没走远。”我说。
“怎么走了,真是的,”来财叔说,“你先进去坐坐,我去找他。”说完就向大路追去。
“刘思男,不让你进去是为你好,是我把你带来的,我不希望你在这里出事,这个责任我承担不起。”我严肃说道。
玻璃一愣,似乎从没见我这么认真过,知道要是再闹下去我一定会发火,于是低头想了想说,“好吧,我回车里,有事打我电话。”说完转身走了。
看着他的背影,我心里一颗石头终于落了地,心想谢天谢地你终于走了,你要是在这边有个三长两短,我死三次也抵不了你那富贵命。玻璃走到车前,进去时还不忘冲我摆了摆手机。
进去看看吧,我心想,也许这一进去就能解开我梦里的玄机。心里想着我就进了院门,就在我前脚刚刚踏进门里面,浑身突然一个寒战,一股凉意从脚底直涌上来。
怎么会这样?难道我被这里的阴气给冲撞了?不过又转念一想,不要自己吓唬自己,堂屋里这么多人你怕什么。我调整了一下心态,又往里面走了几步,头上忽然哗哗作响,我猛然抬头看去,原来是一棵白杨树。这棵白杨树种在院子的西北角位置,长得相当茂密,树的主干至少需要两个人才能合抱过来,由于院子比较小,所以这个白杨树基本上将整个院子全部覆盖住了。
怪不得刚才突然一个寒战原来是因为这棵白杨树遮挡了所有的阳光,所以院子里明显比外面凉一些。我抬头看了看这棵树,就在我收回目光时,突然一个白色的人影在树叶间一闪就没有了。我下意识忙看回去时,似乎又没有什么特别的,难道是树叶摆动,正好有一束阳光穿进来,所以我看花眼了?只能这样解释了,我暗想。
“二郎,你发什么愣,快过来。”
我回头一看,原来是老妈站在堂屋门前叫我,估计她在屋里看见了我,怕我年轻不懂事,才赶紧叫我过去。
“哦。”我应了一声,赶紧走过去,就在我转身瞬间突然有种莫名的感觉,总觉得背后有个人盯着我看,我回头一看,没有人啊。这时那棵白杨树又哗哗响起来了。
我来到堂屋,也就是正屋,整个堂屋分东,西,中三间,由于光线比较弱,所以我适应了好一会才能看清屋里的摆设。屋里摆设其实很简单,正对门靠后墙横着一个长桌,长桌上有两个茶瓶,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用一个个塑料袋包着,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。西边一间屋存放一个遮子,遮子是我们当地的方言,用芦苇编成,呈长条状,宽有二十公分左右,一圈一圈搭起来,在里面外裹一层或两层塑料布,把粮食倒进去,由于粮食有向外涌的趋势,所以把两圈重叠部分压得很紧,有时候为了防潮,在最底面还要铺一层厚厚的麦糠,最后遮子就形成一个带有尖顶的圆柱形。东边一间屋与中间这间用布帘子隔开,估计里面就是卧室。
现在桂花婶就躺在中间一间屋的小床上,床冲门纵向放置,也就是说桂花婶头部正好对着门,她的头前方放一个四方形的案桌。我一看他们这样放置桂花婶,就知道桂花婶这次可能真的要走了。因为根据习俗,只有将要死的或者已经死的人才能这样放置,正常人要是这样睡觉,肯定是要被家里人骂的。
我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桂花婶,她是和着衣服平躺在床上的,估计是考虑到天还很热,也就没给她盖被子。此时她面容枯槁,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,脸色发黑,颧骨很高,整个脸部几乎一点肉也没有,只有胸前微微的起伏暗示着她还活着。我看了看一会,总感觉那里不对劲。于是我低声问道,“妈,你有没有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?”
妈一怔,瞅了我一眼,“有什么不对劲,别胡说!”
“不是,我总感觉她这个姿势不对劲。”我说道,就在这说话间我找到了不对的地方,“是了,是她的头不对劲,她的头仰得太过了。”
“仰得太过就不对劲了?看你说的,你小时候睡觉也没个正形。”
“你不信,你给放正之后,她立即还会变回来。”
老妈不信,上前一步,把桂花婶头给摆正了,立即又退回来。“你小子仔细——”话没说完,桂花婶头突然往后一仰,似乎好像有人猛的往后拽她的头发一样。老妈一见这情况也不敢说话了,忙抬头看了看其他人,发现他们都坐在一边谈论着什么,看意思压根就没发现这个。真不知道这些人是来照看人的,还是扎堆聊天的。
我揉了揉眼,因为我带的是隐形眼镜,在这样环境里时间久了难免会干涩,同时感觉额头有点痒,又挠了挠。
“二郎,你没事直挠额头干嘛。”妈问道。
“有点痒,不就挠一次吗,有什么大惊小怪的。”
“就挠一次?从你一进这屋就一直在挠,过来我看看,不行就抓紧回家吧。”妈的意思很显然不想让我待在这,妈走过来看了看,叫道,“都快挠出血了,还说没事。”
我摸了摸额头,感觉额头那两个磕疤好像肿起来了。那两个疤还是小时候跟爷爷给人家帮忙办白事的时候磕的,原来是两块胎记,这一磕不偏不倚正磕在上面,后来结的疤掉了,却剩下两个白色的印记。由于这个印记特别像两个眼睑,和传说中二郎神有点相似,所以我的小名二郎也由此而来,所以说我这个二郎不是玻璃嘴里的武二郎,而是杨二郎。
不行,眼睛太干了,我于是闭上眼好让泪水润湿一下眼球。没想到我刚闭上眼睛,就觉得全身突然被电打了一样,一阵酥麻,两腿不支倒在了桂花婶床上。受此一惊,我眼前顿时一片空白,我努力想睁开眼,却如何也办不到,只能听见耳边他们一阵慌乱的声音。
“扶他坐下来歇歇,慢点慢点!”是老爸的声音。
我被人搀着坐了下来,一直在问我感觉怎么样,有什么不舒服,听声音是老妈。其实我只是暂时看不清,我估计是隐形眼睛脱落了,其他都很正常,于是我摇头连说没事没事。心里却在想,刚才怎么会有被电击的感觉,难道是我站的时间太长了,足下神经被压迫所致?
我使劲眯了几下眼睛,等我慢慢睁开时,看见老妈在一旁焦急的看着我,我说没事了,她才长长出了口气。我再向桂花婶望去,这一看可不要紧,竟然发现她脖子上栓着一根麻绳,大约中指那么粗,我顺着麻绳看去,却发现麻绳的另一端却通向门外,攥在一个小孩的手里。
那小孩约莫十岁上下,右手攥着绳挥动着,绳子中间有个人,一蹦一跳的,很明显他们正在玩跳绳,小的时候在学校我们也经常玩。两个人挥绳,一群人去跳,谁绊到绳子谁接替挥绳的人。现在明显是小孩把绳子一端做成圈套在桂花婶的脖子上,称当其中一个挥绳子人,自己称当另一个挥绳子的人,中间那个人在跳。看到这个情景我身上冷汗一下全冒了出来,心脏好像停住了一样。很显然这两个绝对不是人。
我努力暗示自己不要慌不要乱,要镇静,这是我的一个优点,无论遇到哪种紧急情况,我都能努力告诫自己要镇静。我理了理头绪,刚才桂花婶脖子仰得太过的原因算是找到了,可是接下来我该怎么办。我仔细看了看那个小孩,希望能从他身上找到点线索。这是个小男孩,非常瘦,光着脚,穿得很破旧,裤子有点短,小腿以下全露在外面,裤子上有不少补丁,膝盖的地方破个洞,上衣是长袖衫,胸前一排纽扣,就是布做的那种,应该是很早以前的服饰。此时这个小男孩就站在那里挥着绳,一个劲儿的乐。而中间跳绳的人却是个中年人,五十上下,穿得很多,一双破军鞋,一脸络腮胡子,像马克思,那人动作很敏捷,一蹦能蹦老高。小孩我不认识,而那个中年人因为是背对着我的,所以我也看不到脸面,我正想走近点好看清楚些。这时就听见有人鼓掌了,是坐在偏房门前的一个老太太。其实她要是不鼓掌,我还真的还发现不了她。老太太非常瘦,右手拄着一个拐棍,现在手扶着墙正准备起身。我仔细看了看那个老太太也认不得,不过这个时候那个跳绳的人,竟然跳着跳着转过脸来了,我一看到那个人脸,心里一惊,失口喊了出来,“曹老五!”
小男孩,老太太,还有那个曹老五,听我这一喊,顿时全部停了下来,都转头看向我。三个人脸上同时出现同一个表情,恐惧。不过那表情一闪而过,然后三人争先恐后向院子西北角跑去,三人跑到白杨树下,竟然纷纷爬上了树不见了,动作相当快,准确地说是直接跑上去的,没有半点迟疑。
“二郎!醒来!”
这一声如同晴天霹雳,我猛的清醒过来,发现自己坐在一个太师椅上,身边围了一群人,爸妈分别站在我身两旁,正对面站着一个人,我抬头一看原来是花狸猫,其他几个人围在一边,其中有来财叔和玻璃,我狠狠瞪了玻璃一眼。
“这叫当头棒喝!”花狸猫说道,“其实他可以自己醒来,只是个时间问题。”
原来那一声是花狸猫喊的,是想把我叫醒过来。
“我看到了,一共有三个,一个老太太,一个小男孩,还有就是曹老五!”我看着他们迫不及待的目光,缓缓说道。
“曹老五!”周围人一听有曹老五,都不由得叫了出来,脸上都变颜变色,然后好像出于畏惧都不敢大声说话,只得压低声音议论纷纷。
我起身看了看桂花婶,见她的脖子仰角已恢复正常,看来确实是和那三个人有关,“桂花婶怎么样了?”我问道。
“呼吸均匀了,也有力了,但还是没意识。”来富叔一边用湿毛巾帮她擦拭脸,一边说。来富叔的声音很沉重,显得特别疲惫,想必为了照顾桂花婶,熬了不少夜。
“你左手怎么了?”我见来富叔左手用白布缠着,好像是受了伤。
老妈没等来富叔开口,便一把把我拉在一边,压低声音说,“那是送状书时,口子拉得大了,一时止不住血,所以才用白布包上。”
“送状书?”我反问道,同时心里一亮,看来事情逐渐向我的梦靠近了,但是我怕老妈知道这事,又替我担忧,所以故意装作不知道,“什么状书?”
“写的内容我忘了,反正大概内容是阴人作祟,请阴神做主之类的,下面署上生辰八字和姓名,再按上生死印,然后烧了。”
“生死印?什么东西?”
我正等老妈回答,只要她说是无名指,中指和食指血印,那么整个事情就和我的梦丝毫不差,巧合的可能就非常小了。谁知道在这关键的时候,花狸猫突然开口了,“他们三人往哪去了?”
我这边正等老妈的答话,没想到花狸猫突然来这么一句,一时也没反应过来,“谁?”刚说出口,我才反应过来,“哦,上树了!”
“上树了?上什么树?”
我朝院子里努了努嘴,“就是那棵白杨树!”
“白杨树?”花狸猫一惊,急忙追问,“在哪里?”
我一愣,这才反应过来,花狸猫是瞎子嘛,自然看不见院子里有棵白杨树,“院子西北角有棵两人合抱粗的白杨树。”
没想到花狸猫一听到这里,登时发火了,喝道,“来富!”
来富叔正照顾桂花婶喝水,被花狸猫一喝,吓了一跳,其实不仅是他,我也被吓了一跳,心想不就一棵树嘛,用得着这么激动。来富叔一脸惊愕看着花狸猫,“怎么了?”
“你不是说院子里没有树吗,怎么有棵白杨树!”花狸猫像审问犯人一样劈头盖脸向来来富叔骂道。
来富叔一听到这里似乎明白了,“我见你把房前房后树都砍了,要是说院中有树你不是还要砍,所以就……”
“糊涂啊你!”花狸猫叹了口气,“都什么时候了,你还在乎这个,真是糊涂!”
“李伯伯,这个有讲究吗?”我问道。
“当然,这个和住宅风水有关。房前有桑树,暗指丧事在前,房后有柳,暗指后代难留,也有钱财流失之意。他名字叫来富,就算财富真的来了,也照样流走了。院中有白杨树就更要命了,白杨树藏阴纳邪,招惹邪祟,更留不得。常言道'前不栽桑,后不栽柳,当院不种鬼拍手',鬼拍手就是白杨树。”
“白杨树为什么叫鬼拍手?”玻璃问道。
“风一吹,哗哗作响,可不就是鬼拍手。”花狸猫解释道。
“人拍手不也是哗哗哗哗的响,你听听。”玻璃追问,并且两手拍了起来,啪啪的响,玻璃一愣,“声音不对啊。”马上又想起什么似的,“是了,一个人拍是啪啪响,人多了不就哗哗的响了吗。”
我踢了玻璃一脚,示意他别闹。鬼拍手,听着都瘆人,花狸猫一句话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,因为我想起那个老太太拍手鼓掌的时候,院中白杨树确实传来哗哗的声响。
花狸猫根本就不拾玻璃这一茬,转过脸指着来富叔骂道,“天作孽尤可恕,自作孽不可活!”说完转身就走了,任谁也拦不住。
花狸猫突然来这么一句话,倒是让我疑惑了,来富叔不愿意说院中有白杨树,也是为了保护自己的财产,属于人之常情,也没必要上升到作孽的高度?
花狸猫走后,也有几个人相继离去,他们临走时都有意无意看了我一眼,眼神很怪异。最后只剩下来富叔,桂花婶,来财叔,我爸妈,还有我和玻璃。我们几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,都不知道如何是好。来财叔打破沉静,“你真得能看到那东西?”
我点点头。
“他们真爬上了白杨树?”
我又点了点头。
“伐树!”来财叔说道,说完又看了看来富叔,见来富叔也点头允诺,便转身出了门去,估计是张罗伐树的事了。我见暂时也不能帮着做什么,于是让老妈陪我出去走走,玻璃一见立即跟了过来。
“桂花婶怎么会招惹上了那些东西?”我问道,玻璃听我这么一问,也立即支起耳朵靠了过来。
“这是谁家的孩子,都快中午了还不回家吃饭。”我妈看了玻璃一眼,似乎不想在外人面前提这事。
“哦,这是我大学好朋友,今天就是他开车送我回来的,没事,你说吧。”
玻璃听了直点头。
有这句话,老妈才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说了出来。
原来我们村土地有限,很多村民为了增加土地便去南山坡开垦荒地。也正是由于那里属于山脚下,碎石比较多,土地贫瘠,不太适合种庄稼,所以当年分土地时也没将那里纳入划分范围,成了一个没人管没人理的地方。现在很多家庭负担增加了,逼不得已才去那里开荒,开出来的土地自然就属于自己的。桂花婶和来富叔也在那里开了一块地,位置在山南喇叭沟的上边。喇叭沟处于步山的中间位置,南北走向,北边连着山脚,由于连年雨水自山上冲刷下来,形成了一个开口向南的喇叭形大沟,并且大沟底面随着山势呈一定的坡度,所以喇叭沟名字由此而来。喇叭沟开口处也就是山脚与平地的相接的地方,有五米左右的落差。因为沟底南半部分的土壤和平地的相差不多,所以早年我爷爷在那里也开了块地,但是毕竟位置不佳,往往只在那里种一些绿豆和芝麻之类的经济作物,也没指望能收多少。而现在桂花婶和来富叔开的地就位于我家那块地上边,也就是在喇叭沟沟东沿上。
据老妈说,前几天来富叔和桂花婶就在这开地,就是用特制的钢叉挖地。这种钢叉有三个齿,每个齿有二十公分左右,比大拇指稍粗,靠近柄的位置呈四方形,然后缓缓过渡到齿尖的圆锥形,特别适合挖山地。两人挖到半晌午,觉得又热又累,于是来富叔就把衣服脱在一边,抽烟休息。一根烟抽烟后,又动手挖,一叉下去突然传来“咔嚓”一声。来富叔听到后也没往心里去,因为在山脚下,这种情况多是因为挖到石块了。于是来富叔一用力把土给掘了起来,一看竟然是一节骨头,看样子是人的臂骨。不过年头肯定很久了,因为那骨头都干枯了。
来富叔仍然没往心里去,因为山南这片地本来就有很多坟,大部分都是很久以前的,几乎没人认了。到后来家里老人去世了一般就不往这埋,原因是近几年开山特别频繁,怕开山放炮惊着他们。所以大部分坟几乎都平了,再加上抗日战争时期,很多战死的士兵都堆在一起直接刨坑埋了,哪里还堆土竖碑,所以挖到人骨也不算什么出奇的事。来富叔把骨头往一边一扔也不管了,但是第二叉下去就出事了。
来富叔第二叉刚一下去,突然一股风从下叉地方直接蹿了,把来富叔顶到在地,然后直奔来富叔的衣服去了,转眼就把他的衣服给悬了起来,并且直打转,眼看就要飘走了。这时在一边休息的桂花婶眼睛手快,直接举起叉子,一下把衣服给拍了下来。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,都觉得莫名其妙。这时两人见天也快晌午了,山南也没剩几个干活的人,所以决定还是先回去吧。
其实倒不是因为两人饿了、累了才回去的,而是因为传言山南这片地到了中午就不太平了。关于不太平有很多种说法,有人说到了中午这边经常有野鬼吹口哨的声音;也有的说经常有野鬼乱丢石块土块之类的东西;还有说中午会突然冒出很多小鬼,它们拿土块当馒头硬塞给人吃,塞的耳朵和嘴巴里到处都是土。小时候我去喇叭沟摘绿豆时,就经历过丢土块的情况,但那时还小,只当是别人开的玩笑,现在想想还有点后怕。
来富叔和桂花婶回到家,白天相安无事,到了晚上,桂花婶就起了高烧,浑身发烫,烧地嘴里说胡话,打了水吃了药一点效果都没有。来富叔没办法了,就听了老人的话请花狸猫来看看。其实按照来富叔个性是绝对不会信这个东西,只是出于无奈,死马当活马医。
花狸猫还算有点能耐,看了之后让来富叔拿了些纸钱到山南开地的地方烧了,说了些好话,桂花婶这才稍微好了些。可是怪事发生了,就在桂花婶眼看就要好利索时,突然又一病不起,一开始还算有意识,过了半天连话都不能说了,眼也睁不开,整天躺在床上,直到现在。来富叔又找来花狸猫,花狸猫看了之后只丢下一句话“这次是你惹的祸,我也没能力了”。
他这句话搞得别人一头雾水,别人猜测花狸猫先前已经透了一次天机,不敢再说了,也有说花狸猫确实是治不了那东西,所以只让来富叔砍了房前屋后的树,尽量避免其他邪煞趁虚而入,其他的也做不来。
“那今天花狸猫说‘天作孽尤可恕,自作孽不可活’又是什么意思?”我问道。
“这个我也不太清楚!”
老妈说到这里抬头看了看天,“快中午了,我得回家做饭了。”刚走了两步,老妈又回头说了一句,“小心曹老五,这个事没那么简单,别把你牵扯进去了。”然后转身走了。
我暗想你儿子我已经牵扯进来了,这事和我肯定有关系,至少和我那个判书职位有关系,搞不好最后还得我来解决。
“从目前情况看,毫无疑问,你桂花婶被冲了。我想如果不是那个瞎子,你桂花婶了能已经不在了,他自己治服不了那些东西,似乎只能等,在等一个人来帮忙,所以他还时不时过来看看。”玻璃递了一根烟给我,同时把话峰一转说,“而他似乎已经等到了?”
我吃惊的抬眼看了一眼玻璃,玻璃也盯着我看了看,微微一笑。我暗想你他妈的这也知道?到底是混商业圈的!玻璃一句话把事情点透了,这倒令我尴尬了起来。我正在考虑要不要说那个判书的事,这时一群孩子走了过来,准确地是一群孩子围着一个人走了过来。那人个子不高,微微有点胖,蓬头垢面,衣服也不是很完整,从神情上看不是正常人,也就是说精神有问题。我和玻璃立即往一边靠了靠,好给他们让出道。
“二郎,二郎。”那人被孩子簇拥着就要走过去时,突然喊出了我的名字,脚步也停了下来。
他认识我?我一怔,然后看了一眼玻璃,玻璃轻轻摇了摇头,那意思是别答茬。很明显他也看出这个人精神有问题,于是我忙转过身不去理那个人。
谁知那个人见我不理他,也不走了,就站在一直在叫我的名字。那群小孩反倒急了,直拉那疯子走。那人叫见我还不理他,突然喊了一句,“宋云帆,碎了!”
我心里咯噔一跳,忙转过去仔仔细细把他打量了一番,在这个村里几乎所有的人都会叫我二郎,知道我的大名的人并不多。这个人看起来精神就有问题,怎么会知道我宋云帆,后面那个“碎了”又是什么意思。
我看了半天,越看越感觉面熟,和我一个小学同学有点像,但只是有点像而已,我低声尝试问一句,“栓子?”那人一听,哈哈大笑转身走开了。
栓子是我小学的死党,那时候我们两个经常在一起干坏事,今天偷人瓜,明天摘人梨,所以后来人家一看我们俩在一起就知道又要干坏事了。不过那时候他好好的,怎么十年就成了今天的疯子了,实在让人感慨。
“看来他就是你口中的栓子,不过他说‘碎了’是什么意思。”玻璃问道。
我看着那人背影,感觉这身影很熟悉,但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。玻璃说的没错,这个人应该就是我小时玩伴,难怪他知道我的大名,但是他说的‘碎了’,确实让人摸不着头脑。
“你不是很聪明的嘛,自己想呗?”
玻璃说,“好吧,最后一个问题,你在来富叔家看到了什么?那个曹老五又怎么回事,怎么每个人都忌讳谈到他,所以你喊出曹老五时别人都相继离开了。”
“我就纳闷了,你在市里当老板当好好的,为什么偏偏搅这浑水,不知道好奇心害死猫啊。”
玻璃不依,死缠烂打,直喊着要我说,我实在受不了他,只得将刚才看到的和他说了一遍。而对于曹老五,我不好多说,因为里面涉及到我身边的亲人,只能一句话概括,也好让他闭嘴。“曹老五生前被猴精缠得很凶,最后也是被缠死的,不过他死后在这一片仍然闹得很厉害。”
“他怎么和那老太太搅在了一起,那老太太又什么身份。”
“这事只能问花狸猫了。”我想,花狸猫既然骂来富叔“天作孽尤可恕,自作孽不可活”,想必是知道其中的缘由的,而且和来富叔关系很大。来富叔到底做了什么,让花狸猫这么生气。
我们在路边聊了好一会,有很多村民来来往往,像看稀罕景一样,盯着我们看。估计他们更多是看玻璃的小车,也有很多是我认识的,我就给他们打个招呼,递上根烟。不认识的,就互相盯着看也不说话。
也不知过了多久,突然一个人跑了过去,嘴里骂骂咧咧,“邪门了,一棵破树能这么厉害?”
玻璃忙拽了拽我说,“出事了!”
我们把烟往地上一扔,转身向来富叔家跑去。当我们赶到院子里时,里面已经站了好多人,我和玻璃挤进去一看,只见白杨树下面站着两个人,脚下放着两口大锯,就是专门用于锯大树的那种,使用的时候一人握住一头,来回拉动,把树木锯断。但是这两口锯,是放在四处的,因为都拦腰折断了。锯上粘满了木屑,还有一些白色的粘稠状液体。再看那棵树,树稍位置引出一条很粗的尼龙绳,绳子一直引到院子外面,应该是用于引导树木向院子外面倒去的,免得坏了房屋。底端靠近地面二十公分处,有一道裂缝,看样子不是很深。很明显是他们用锯子在锯断树木时,连连折了两口锯,而这棵白杨树却仅仅破了皮而已。
“这树不是成精了吧,怎么这么难搞!”一人说道,我和玻璃顺声音望去,是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人,穿着工作服,从言谈举止上看像是这里的头儿。那人说完这句话,向身边的一个稍微年轻的帮手耳语了几句,那人听完点了点头,转头就出去了。没过多久那人就急匆匆就跑了回来,手里拿着一把香和一打黄纸。那个头头围着白杨树,点上一圈香,然后在圈外又点上三根香。这个我知道,叫点梅花香问吉凶。然后那人烧了那一打黄纸,嘴里念叨,“各位仙家,小子也为混口饭吃,请移尊驾!”
玻璃捣了捣我,笑着说,“没看出来,这家伙也是个神棍。”
我忙做了一个禁声手势,低声说,“别胡说八道,人家干这一行肯定有些年头了,什么怪事没见过,既然他这么做,自然有他的道理。”
我和玻璃等了很久,那人突然说道,“两短一长,看来这位仙家不赏这口饭吃!”我一看那三柱香,可不是嘛,两根几乎就要烧完了,而另外一根燃的不到三分之一。我连连咋舌,这确实有点怪异。常言说人怕三长两短,香怕两短一长,看来要出事。
那头儿连忙招呼手下人收工,然后走过来对来财叔说,“这单生意我们干不来,请另请高明吧。”说完头也不回就走了。
院子看热闹的人一见没戏唱了,也陆陆续续离开了,又只剩下我们这几个人。
老爸终于开口了,“现在是长杆子打狼,两头为难,这不伐不是,伐又伐不了。现在唯一的希望留在花狸猫那了,可是他又生闷气,死活不给支招,这可咋整!”
这时,刚跑出去直喊邪门那个人回来了,直喘粗气,一看院子里人都走了,说道,“花狸猫猜的不错,看来你们归根结底没有伐倒树。他还是不愿意来,只说今晚要出大事,让你们做好准备。”说完那人转身又跑走了,似乎不肯在这多停留一秒。
这时白杨树突然哗哗哗响了起来,隐隐约约夹杂着阵阵笑声,我们几个人都不约而同抬头看去,白杨树的枝干不停地晃动,树叶不断的拍打在一起,待他们回过头时,我发现他们脸上都透露出不安的神色。
这时来富叔从堂屋走了出来,来到我们跟前,突然对着老爸就跪了下去,“求求你,晚上留下来吧!”老爸被他这一举动吓了一跳,连忙上前要扶他,“大兄弟,这哪话儿说的,快起来!”哪知来富叔就是不愿意起来,非得我爸同意了才肯起。
我忙也上前来扶他,“来富叔,你们家出了这档子事,我们也非常难过,可是我们也都是有家庭的,万一有个三长两短,谁都承受不起,这事我们真的帮不了。”
万没想到,这时来富叔突然把头调转过来,连连给我磕头,哭着要我们答应。我心里暗想你这人怎么这么自私,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。我正要挣脱,这时老爸竟然冒出了一句,“好吧,我留下来。”
“爸,你怎么……”我朝老爸看了去,老爸朝我点点头,“你和你同学先回家去,我自己留下来。”
“不要,你们都留下来好不好,我求你们了!”来富叔连忙说道。
“你这人怎么这样?”我瞅了一眼来富叔,恶狠狠地说。
“我们可以留下来,但是你得说说,上次你把他们送走之后你又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。”说话的是玻璃,他现在反倒显得格外的沉静,与我的情绪形成强烈的反差。
来富叔一愣,连忙说道,“没,没,我什么也没做,就一直在家照顾桂花。”
我见来富叔眼神有变,说话闪烁其辞,就知道里面肯定有事儿。
“你做了,肯定做了。”玻璃不依不饶,追问道。
“真的没有,我要做了,就让我断一只手。你们留下来吧,求求你们了。”
我看话说到这份上了,也不能再说下去了,只得点头答应。我说,“玻璃,你是外面人,不必要掺乎进来,你回市里吧。”
我本来是给他台阶下的,让他好借坡下驴,哪知玻璃竟然说道,“不用怕,我有对付他们的招,晚上我一定来。”
我心里暗想,刘思男啊刘思男,你真是不知好歹,早知道你这么固执,我宁愿自己一个人从市里面走回来。况且花狸猫之前也说过,你命里精火犯虚,特别容易招惹邪祟,你怎么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呢。
来富叔有了我们这个承诺,才缓缓爬起来,回屋里照看桂花婶去了。这时天已经到了中午,邻居给来富叔送了午饭,我们也该回家吃饭了。
我在饭桌上提了来富叔的事,把老妈气得不行。一直在骂老爸不管事,人家把自家儿子往火堆里送,你也不吭声。最后老爸被骂急了把碗筷一撂,出门去了。
“你走,你就死外头吧,永远也别回来!”老妈依然不依不饶,玻璃看得傻了眼,直朝我伸舌头。
“你们两个也是,这事也能答应?依我说,你们俩吃完饭抓紧回市里去,别搁这瞎掺和。也不小了,还不知好歹!”
我一看形式不对,老爸一走,老妈全冲我们来了,我急忙扒几口饭,拉着玻璃就跑。后面又传来老妈的叫骂声。
“你老娘太厉害了!”玻璃边跑边笑道。
“这算什么,真本事你还没见识过。哎,对了,你说你有办法对付那些东西,是什么?”
玻璃刚要说,突然一个黑影扑面而来,吓得我一个机灵!不过那个黑影在我面前又突然来个急刹,差点就撞了上来,我抬头刚要开口骂,却发现这个人不是别人,正是先前那个精神病栓子,我小学时同学。
“栓子?你怎么变成这样了?”我立即压下怒火,轻声问道。
栓子还是那副表情,龇着牙一直冲我乐,我正纳闷他为什么一看见我就乐。突然他左手一扬做出了ok的姿势,在我眼前晃来晃去,嘴里还是一直在喊“碎了,碎了”。
他这举动搞得我一头雾水,我正想问他到底想说什么。突然我心里一震,全身冒出了冷汗,话到嘴边愣是没说出来。因为,因为栓子的左手就是六指。确实,小学的时候我就知道了,只是在这之前一直没想起来。如果栓子左手是六指,那他和我梦里那个人有没有关系呢?而且上次我看见他背影时感觉特别熟悉,难道那个人就是他?
“滚远点!”玻璃突然骂道,声音不是很大,但让我一下从沉思中惊了过来。估计是因为刚才我和玻璃正讨论他对付那几只鬼的办法时,栓子突然闯过来打搅了他显摆的机会。我瞅了一眼玻璃,同时安慰栓子别怕。
栓子也吓得不轻,不再说话了,看着玻璃,然后脸上表情慢慢变得沮丧起来,突然转身哭着跑开了。我急忙去追,玻璃一把拉住我,“他一个疯子,你跟他一块疯?”
“你懂什么,他好歹也是我小时候伙伴,你干嘛这么凶。”等我再一抬眼找栓子时,他早已跑开了,估计是追不上了。我心想算了,六指的人也不只他一个,或许另有其人也说不定。再说了,看他现在的智商,应该比三岁小孩也高不了多少,最好还是别让他和这事扯上关系。
“他嘴里喊‘碎了碎了’究竟是什么意思?”我自言自语道。
“你也疯了,一个精神有问题的人说的话这么值得正常人去思考吗?”玻璃漫不经心回答,“对了,刚才说到对付这些东西的招数,其实我也是从书上看来了,你知道我大学时就没什么其他爱好。也只有这点兴趣,所以我看了很多相关书籍。你别看我大学老是挂科,但是在这方面,说不上是专家也算得上是半个权威……”
我知道玻璃又人来疯瞎吹嘘,我也懒得听,“拣重点说,还有栓子说那句话我觉得值得思考,要是换个人我绝对不会理会,但他是栓子。”
玻璃听我这么说似乎有点吃惊,不过吃惊的表情转瞬即逝,“好,你说上午那个老太太,小男孩,还有那个曹老五看见你就跑上白杨树了,说明他们怕你是不是?”
我点头表示同意,确实他们看到我时脸上都呈现出惊恐的表情,这一点玻璃没说错,于是我说,“差不多有这个原因,你继续。”
玻璃刚要开口继续说,一阵叫骂声就传了过来,“哪个混蛋活腻了,敢在这欺负人,我弄死你!”不多会一个男人出现了,手里拿着锄头。
我一看这不是栓子他叔吗,栓子打小爹娘就去世了,所以一直跟着他叔生活,他叔对他还是很好的,只是家里的婶子对他有点刻薄。
我忙说,“玻璃,人家大人找你报仇来了,你看是不是也找个武器使使……”
玻璃一看栓子叔又高又壮,充满杀气,早就焉了,没等我说完,立即钻进车里,“别扯淡了,替我挡着,我先躲躲。”
我鄙视了玻璃一眼,然后忙笑脸迎上去,同时递上一根烟,“叔,这是怎么了?”
栓子叔一看是我,立马笑了,刚才怒气似乎全消了,“哎呦,这不是二郎吗,啥时来家的。”
我是我们村第一个大学生,所以很多人见面时对我都挺客气的,在他们眼里上大学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,况且我本来和栓子叔就很熟。
“都买车了?大学生就是有出息啊。”栓子叔围着车子看了一圈,“不错,真不错。”看他样子似乎忘了自己要来干嘛的了。
“叔,你这拎着锄头,准备干嘛去。”我故意问道。
“哦,对了。”栓子叔经我一提醒才想起来,“二郎,你刚才看见谁欺负咱家栓子了吗,找到他,我非打死他。”
“误会了,刚才我和栓子玩的,这车警报器突然响了,可能把他吓着了。”我笑道。
“哦,这样啊!”栓子叔说,“我就说谁敢在这欺负人,原来是误会。唉,栓子现在跟小孩一样不能吓唬!行,你也不是外人,算了吧,我回去了。”栓子叔说完就走了。
“叔,你等等,有个事我问你。”我想栓子和他叔生活在一起久了,栓子的一些行为,他应该能理解,至少也会有个大概的认识,“刚才栓子嘴里一直喊‘碎了碎了’到底是什么意思?”
“‘碎了碎了’?”栓子叔皱着眉头,似乎在努力思索着,“好像从没说过,不过上一段时间,他经常念叨‘快乐快乐’,被你婶子骂一顿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唉,人说家丑不可外扬,你也不算外人,我就和你说了吧!也就是家里你婶子太难了,看不惯栓子,见他念叨‘快乐快乐’,就骂他‘你快乐了,就让人不快乐’,还说他克死父母。二郎你说,这女人嘴怎么这么毒呢!”
我笑了笑说,“家家有本难念的经,人活着就是修行。”后面那句是我突然想到的,随口就说了,因为他们家里事情,我哪有资格去评论。
我看栓子叔听得一愣一愣的,也不知道他能听明白不,只见他点了点头,说了声“是啊”,就走了。
栓子叔一走,玻璃立即从车里爬了出来,“靠,聊什么聊这么投机?”
“就拉拉家常而已!”
“看看这是什么。”玻璃从车里走了出来,手里捧着一个东西,我一看是玻璃家的那尊金佛,从市里一上车就看到了,不过我对佛教文化没多大研究,不过从外貌上看应该是弥勒佛,大肚子,笑容可掬。
“怎么?急来抱佛脚?”我嘲笑道,“不过,弥勒佛管这事吗?你要是捧出佛祖门前四大金刚还差不多!”
“你懂什么,这佛像是经一个高僧开过光的,能趋吉避凶。当年我们家也曾出过这档事,我爷爷于是就请来这尊佛,放在家里两天就没事了,后来就一直供奉在家里。我二十岁那年,我爷爷去世了,临死前嘱咐我一定要供奉好。所以我们家一直供着他,如果哪天出远门了,就把他请到车上来,保佑我们出入平安。”
看来玻璃这次是有备而来的,但就不知道这尊佛靠谱吗,于是我问道,“这个到底行不行?”
“佛法广大,渡尽世间苦厄,你瞧好吧。”玻璃说道,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,说完又恭恭敬敬放回了车内,然后一回头,说,“我觉得我们应该去一趟事发的地方,看看有什么线索。”
玻璃说这个正合我意,我刚才也在考虑是不是要去山南一趟,但是念时间还早就没敢去。现在已经下午三点多了,下地干活的人应该不少了,就不必顾忌这些。我点点头,说道,“咱们爬山过去吧,开车去要绕到山东边或者西边,一来说有点绕路,二来路也不好走。”
玻璃当然十分同意我的看法,于是把车又往路边靠了靠,然后我们就往山上走去。在爬山的过程中,我发现山北面几乎被开完了,石塘从西向东一个连着一个,成了一个整体。石塘,是我们那里的方言,就是开采山石之后留下的大坑,由于大坑的底和壁都是石头,所以才叫了这个名字。这些石塘是倚山开的,是一个开口向北的半圆形,直径从十米到三十米不等。我们努力在石塘之间连接处选择了一条合适的路,不过所好的是不难找,因为在我们之前已经有人走过了,我想我们只要顺着这路走,应该就可以到达山顶。过程中有几处非常陡峭,我们只得手脚并用才能上去,真是名副其实的“爬山”。
“你妈的,好好看前面的路,老是往后瞅干嘛!”我骂道,在这地方走,不看脚下很容易踩到活动的石头滑下去,我都说了好多次了,玻璃这家伙就是不听。
“我总感觉背后有人跟着我们!”玻璃一句话不要紧,吓得我险些滑了一跤,因为我也有这种感觉,从一上山就有了,但是没敢说,怕吓着他,于是我喊道,“胡说八道,大白天的别疑神疑鬼的,快走!”我之所以说脏话,也是听别人说,遇到这种事就要骂,让那些东西觉得你是个恶人,不敢招惹你。
由于山不是很高,我们爬了二十多分钟也就到了山顶。这山的山顶有些奇怪,就是从西到东,南北宽度二十米内全是平地。以前放羊的时候,这平地上全是贴地生长的草,不过现在山顶上全被翻起来种了庄稼,一块一块的,有的种了花生,有的种了棉花,有的种了高粱,更有甚者竟然种上了辣椒和菠菜。整个山顶几乎看不到一片草地,不但玻璃看着觉得不可思议,连我都觉得不可理解。
“这是山吗?我感觉连土岗子都不算。”玻璃抱怨道。
山风自西南吹来,把我们身上的汗吹去了大半,我站定歇了歇,回头看看我们村,全被山木包围着,根本看不到房屋,只能隐隐约约看到村里小学的红旗在飘着。其实山阴之地不宜人居,山阳之地不宜鬼居,现在可好,人们全集中在山北,而山南反倒成了乱坟枯冢,真不知道一开始在这定居的人是怎么想的,把这个顺序完全颠倒过来了。
“那是什么?”玻璃指着东边问道,我顺他手看去,有一个大土堆。
这个大土堆我知道,那是以前别人挖宝时掏出来的土。山顶共有三个这样的土堆,土堆中间都有一个四四方方的坑,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挖到了什么。挖宝,在我们那里就是指盗墓。曾经有段时间这边挖宝挖的很凶,附近几个山都留有这样的坑。据说那时派出所天天出警,就为了逮这帮盗墓贼。
“那是盗墓时挖出的土。”
“这破地方,也会有值得挖掘的墓?你看,东南有山,西南有山,这里还有山呈三面包围之势,唯有南边有一汪死水,风水闭死,毫无生息之象。加之山无形,水无源,又是极贫之象,谁会把人葬在这里!”玻璃转过身子,向西方看了看,“再说西边那座山,山上满是油松,还算有些灵气,可是海拔过低,四面光滑陡峭,不能纳气,必然外泄,而西北旷野又不能聚气,向东又被西南秃山山脉所阻。因此这片地要么无气可聚,要么一泻千里,致使此处人鬼难安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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