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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千亿体育】匆匆十年

甲午年,我生命中的第四个本命年。那年的春节来的早,那年的心情却无比糟糕。女儿在异国他乡忐忑不安地等待考研结果和准备面试,焦虑得以泪洗面,不能回家过年;92岁高龄的老母亲躺在医院里奄奄一息,儿女们两个一组轮流值守。本来我是准备陪娘过年的,但哥哥们坚决反对,拖到腊月二十九深夜,我才由两个侄儿护送到婆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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甲午年,我生命中的第四个本命年。

那年的春节来的早,那年的心情却无比糟糕。女儿在异国他乡忐忑不安地等待考研结果和准备面试,焦虑得以泪洗面,不能回家过年;92岁高龄的老母亲躺在医院里奄奄一息,儿女们两个一组轮流值守。本来我是准备陪娘过年的,但哥哥们坚决反对,拖到腊月二十九深夜,我才由两个侄儿护送到婆家。

最美是除夕。一年一次的团年饭,我的心事全在生我者我生者身上,嘴嚼如蜡。过年不想哭,但不争气的泪水像断线的珠子滴落饭碗,在婆家兄弟的斛光交错中,我悄悄离席。匆匆十年

大年初一清早,我便赶回娘家。娘的除夕夜,由老五和老二的女儿小红陪着。当零点的鞭炮声响起,娘问小红:红儿,是出行不?一生要强的娘,一生爱放鞭炮的娘,不知道想没想到,这是她人世间最后一次辞旧迎新。

娘不糊涂。按惯例她吩咐陪伴她的人,包了一些红包。来医院跟她拜年的孙辈和重孙辈,都有份。孩子们收压岁钱,享受年味和亲情,是传统习俗。但这次却被来值班的大孙女琴儿搞了破坏,藏起来了,害得娘天天找她的红包。大家都心知肚明,这是老人家的最后一个春节,虽然钱不多,也于心不忍。但我的想法不同,这是娘给予她后人的最后一份爱,不应该拦着。

保娘过元宵节,这是我们八兄妹达成的共识。老七人缘好,医院同事对娘都很上心,娘也很争气,病情一直稳定。每当有亲人过来拜年,她都打打招呼。我先生去看望她,她还特地和他唠唠嗑,给她的连号压岁钱,她视为珍宝,谁都碰不得。大年初七,我该回家了,停在病房外面的轿车结了一层厚厚的冰,我请老七帮忙提热水冲洗挡风玻璃,在走廊干湿分界的地方,老七脚一滑摔的四肢朝天,吓的我半死,万幸没有伤到骨头。

过了年十五,我们实在不好意思再挤占医院内三科紧张的床位,兄妹们商量先让娘出院回老家静养观察。在回老家的路上,老五想验证一下娘糊不糊涂,不停的问她一些地名,娘对答如流。老人家生活了九十多年的故土,每一寸她都烂熟于心。

在老家的日子里,堂兄弟姐妹们天天围在娘的身边,热闹的很。娘是个爱热闹的人,尽管她说话已经很吃力,但对来探望她的亲人却一直报以微笑。一罐罐医用氧气源源不断地送到老家,维系着娘微弱的呼吸。在故乡山水的滋养下,娘的病情并没有加重,有天老六交代她:娘,我去帮你晒衣服,你躺着莫动哈。就在老六走出房门的一瞬间,娘试图自己爬起来,一下滚到地上,把右边胳膊摔出一个窟窿。我们又将娘送回医院疗伤,每天打点营养液。

老人怕摔跤,何况是病入膏肓的老人。时间进入农历二月,娘时不时的陷入昏迷。到了初六的傍晚,娘的呼吸已经时断时续。我们兄妹早就协商一致,一是不抢救,让娘有尊严地离开;二是要让娘老在自己的家里,不当孤魂野鬼。于是便喊了救护车,一路风驰电掣送娘回老家。一到老家,娘却奇迹再现,竟然从床上坐起来,还喊着要吃烧的粑粑。当时我不在场,但我听到这个消息时,脑海里立马涌出四个字:回光返照。第二天,我在长沙的大酒店买了海鲜粥,用保温壶装着,直奔老家。

久雨的天气终于迎来了久违的阳光。堂兄说婶娘是有福之人,这太阳公公是来为她送行的。也就是那天,马航出事,几百人生死不明,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,一是为娘,一是为那些遇难同胞。

二月初九下午,我坐在床边陪娘。我喊她,她有反应,但已经睁不开眼睛。我握着娘的手,回忆自己的成长往事和巨多遗憾,娘偶尔会动一下手指,我知道娘是告诉我,她在听。皇帝的长子百姓的幺儿,我是娘临死也放不下的牵挂。我又何尝不知道娘牵挂的是什么?我一边哭,一边对娘许下承诺,这个承诺不管是真是假,我相信此时此刻的娘都是深信不疑,因为她的手指头又动了一下。

老七白天上班,每天晚上都会回来,守到深更半夜。那天临时有事,他要早点返回县城。我告诉他,娘应该就是今明两天了,他不信。因为他是医生,他会从医学的角度去考量各项生命指标,而我却从迷信的角度来思考各种问题。老七走到娘的身边,告诉娘他要回去了,明天再来。他刚刚启动车子,我急匆匆的喊他转身。四哥,娘的脸上有水!老七转身查看,交代我们看好氧气,是不是吸氧的原因。直到娘走后我们才恍然大悟,那不是水,那是辞母泪!

那天晚上,我和三个姐姐一个哥哥住在老屋。我和老五一班守上半夜,老四和老六先休息守下半夜。我格外的心神不宁,老五要我在旁边的床上躺一下,我竟然冷的浑身发抖,而且不停的上厕所。路过两个姐姐休息的房间,我问她们:睡着了没?姐姐们回答:没有。我又说:今天晚上有动静。老六回答:是的,我们房间的窗帘会扯掉。风平浪静的夜晚,这究竟是一股什么力量?

我坐立不安,老五又坚持要我休息。我把老四喊过来和我睡在一起,她用双手捂着我的脚,我全身还是抖个不停。老四说:娘一生行善积德,为什么这最后一口气要这么折腾她?是不是她年轻的时候误伤过猫咪,这个结还没有解开?

我生来胆小,听到老四的话,我害怕的要命。此刻却又要上厕所,我要老四起床跟我做伴,就在回房间的途中,我听到了几声凄惨的猫叫。我问老五:你听见了吗?老五说:听见了。我又问:这是什么叫?老五说:麻阿女。麻阿女,懂么?这是老家一句土的不能再土的方言,常用来吓唬不听话的小孩。我理解的意思,麻阿女就是不干净的东西。

老五一只手抱着娘,一只手放在娘的脉搏处。就在听到麻阿女叫后不久,老五说,娘的脉搏越来越弱了。我立马喊来老三,老三头靠在娘的心脏处听了听,大声的哭了起来:娘没了…

时间定格在2014年农历二月初十凌晨三点二十分,娘丢下她的满堂儿孙,安祥离世。我出奇的冷静,拿起老屋的坐机话筒,一一通知未在场的哥哥们。然后打开大门,拼命的叫喊各位堂哥。堂哥堂嫂迅速过来帮忙,男的收拾房间,女的帮忙洗穿,我和老三跪在地上烧纸钱。随着鞭炮声的响起,各位邻居也赶来了。此时的我,才躲进自己的房间,伤心欲绝。

上午九点,大部分至亲悉数赶到,只有我家先生和在外地的孩子们还在归途中。几个哥哥商量后,派老二征求我的意见,不等了,娘身上有伤,提前闭面,而且闭面时几个丫头不能在边上,怕眼泪滴进棺材。前者我同意了,后者我能同意么?我被几个侄儿架着,摸了摸娘,并没有哭,而是晕倒了。

娘的葬礼办了三天,热闹非凡。四世同堂的大家庭加上枝丫繁多的旁系血亲,披麻戴孝者,白压压一片。所有花费皆是娘自己的:钱是娘攒的。娘曾戏称自己生日和过年,是她领工资的日子,她很喜欢红包,却舍不得用。粮食是父母进城时,寄存在开米厂的堂哥那里的。父亲曾经交代他的侄儿,这些粮食等我和你婶过世后办丧事用。尽管粮价早已今非昔比,但我的堂哥还是记着叔叔的话,一斤就是一斤,没有折保管费,更没有收溢价。

人声喧嚣和忙碌,可以短暂地忘掉悲伤。但当八大金刚用结实的草绳捆紧娘的棺材就要抬出家门时,我着急了,拼命的抱住娘的棺材哭的死去活来。几个侄儿一起上,把我揪出去,交给两个侄女搀扶。此时锣鼓鞭炮齐鸣,金刚们一声吆喝,娘彻底的离开了我们,和爸爸团聚去了。

匆匆十年…

有很多事,我想哭着笑,更有很多事,我想笑着哭。可以告慰娘的是,您当年牵挂的重孙,都长大了,学业有成。您念念不忘的茅儿,也在重点学校读初中。老五和老七升级当祖辈,老六娶媳老八嫁女,等着您给我们送孙。老二家四世同堂,那个叫晓晓的玄孙聪明伶俐,才一岁多,春节的时候跪在您坟头叩头如捣大蒜。

但是,在您走后的第六年,我养了14年的贝贝,来陪您了。我把它葬在老家的山坡上,您和爸爸曾经种棉花栽油菜的地方。它来的时候身上有伤,我经常梦见您和贝贝在老屋,请您好好照看它。虽然只是一条狗,您知道它有多乖,比很多人都强,它的离开丫头曾丢过半条命。

您走后的第七年,我们的长嫂您的大媳来陪您了。大嫂走之前用特别的方式培养老大独立生活的能力,她离世之后,我们才明白她的良苦用心。大嫂一生争胜好强,但盖棺定论,她是非常称职的妻子和母亲。您生前最宠大嫂,在那个世界里,请您一如既往地宠她,别让人家欺负。老八的悔恨,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,再悄悄告诉您。

匆匆十年…

即使我年近花甲,依然难以适应没有娘的日子。有很多话,憋在心里,无处诉说,因为那是是非。憋久了憋多了,便成心病。哥哥姐姐年事已高,各有各的牵挂,各有各的生活,尽管哥姐还是当年的哥姐,但老八已不是当年的老八。一叶可知秋,万紫千红才是春。娘,您懂么?

我从来没有想过,娘的十周年祭日,我会不回去祭拜。我从来没有想过,娘的十周年祭日,我会烧去一封家书。今天的长沙,时而滂沱大雨,时而蒙蒙细雨,娘,那是老八哭出的眼泪!

或许,但愿,老八崭新的人生,从离开娘十年后开始!

莫道桑榆晩,为霞尚满天。老七南下发挥余热,忙的不亦乐乎,自称最美夕阳红,老八还小四岁,为什么不能呢?只是领域不同方式不同罢了。

请娘相信,请娘保佑。我对您的承诺依然有效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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