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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南连续的阴雨，今早茶溪小镇的雨停了，继之以大雾。气象谚语有“久阴大雾必晴”，看来往后几天能见到春日阳光了。

春风吹来的早晨，太阳还藏在雾里没出来，能见度极差，原本想去庙前集市上买些菜，也只好作罢。春风劲吹，依旧阴冷。我犹豫不决要不要出门走走，见小狗阳阳与它的小伙伴们在屋内只是伸伸懒腰，又缩着头睡窝里了。这些小东西知道外面地湿风冷，都不肯去外面蹓跶。我也等太阳出来暖和一些时，修剪外面的四株红头石楠。

忽听院墙外吆喝声，声音由远及近传来，听不太清楚吆喝卖啥。呆在屋内反正没事，便踱着步子走出院门，徜若是卖鱼郎路过，顺便买两条鱼吧。我居住的江南山间茶溪小镇，虽称作“小镇”，其实，平时也就几户外地人闲居山间，极少见到外人的。商贩进来吆喝卖东西，一年中难得见几回。这阴雨刚过，泥烂路滑的，谁在冷冷的春风晨雾里到这偏僻山野间吆喝卖东西呢？
我在浓浓的晨雾中循着声音寻去，见一老者推着自行车，车后座上绑着两只竹篮子，青阳人口音把“卖竹篮子”吆喝成“埋竹楼子”。我做记者几十年，南腔北调能听懂一些。况且，我在青阳山里生活了好几年，又眼见车后座上那两只眼熟的竹篮子，便知道这位清瘦干净的老者在晨雾中吆喝卖的是竹篮子了。

山野间原本安静，连着阴雨天，偶尔听到老者的吆喝声便觉得很金贵。老人推着旧自行车到我门口时，我便迎上前问询。老人停稳自行车，自称名叫李济生，今年78岁，是青阳五溪山里人。哦，五溪距茶溪也有五六里路啊，这晨雾中他是怎么骑过来的呀？我写错了他名字中间的字，老人用手指尖在我手心里写出“济”字来，从那笔划来看，他应该识文断字，山里这般年龄的人能有此文化也是极少的了。李济生自言老而无用，老伴一身病，自己天晴上山砍些小竹子，雨天在家破篾，编织些竹篮子，逢集挑去卖。现在山里人习惯用塑料篮子和框子，竹篮、竹框都卖不掉。雨天集市上也没什么人，早晨骑车到这试试运气。李济生低下头，轻声说：“人老了，眼睛和手都不中用了，这样的竹篮，两天才能编一只。先生要是喜欢，25块钱一只吧。”

我让他稍等，回屋取钱给他，只拿了其中一只竹篮。他看我多给了钱，手足无措，念叨念叨“这怎么行？”他要把两只竹篮子都给我。我推说，“自家用，一只竹篮就够了”。我妻子闻声出来，见状便说，“你把另一只也买了吧，让老人家早点回家。”我转身回屋取钱，出门见老人家正弯腰收拾门前的杂物，说是帮我们把这块地方清理干净。

太阳还没有出来，连续的雨天，门前的枯草与杂物湿漉漉的。李济生的球鞋上粘满了泥巴，裤褪也湿了。在我的再三劝说下，他才放下手里的活。给他第二只竹篮子钱时，我夸他的篾匠手艺好，现在编得这么好的竹篮子很难碰到了。我留着回城里时送给朋友，他们一定很喜欢你编的竹篮子。”李济生闻言，脸上溢着笑意，有些激动地喃喃自语：“先生真喜欢，我编织更好的送来给你”。他抬起头看着我说：“不要钱的，你人好，我们山里人也没什么好送你的。”

李济生推着自行车，走几步便回头看一下我，直到走出很远，才跨上自行车骑走了。老人原本瘦小的身影越来越小，我手里两只竹篮子却有着异样的沉重。竹篮里，装了李济生这样山里老农的多少辛酸与苦楚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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