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千亿体育】我的家乡也有条河

我的家乡——河北省石家庄市无极县，地处冀中平原，一个普通的农业小县，方圆百里，一马平川。虽无矿产、大海高山，幸有沃野良田，和一条名叫滹沱的河沿着县南边，穿越了千年。可是，打我记事起，就从来没有见过河里有水。

河道自西蜿蜒而来，又向东蜿蜒而去。河道宽处一两千米，最窄处也有三四百米。我的老家西汉村就座落在滹沱河北岸，大姑姑嫁到了滹沱河南岸，于是，“河南哩”有了亲戚，有了时常过滹沱的机缘。

1980年，我跟着父辈们到姑姑家帮忙秋收，记得这是我第一次过滹沱河，第一次感悟到了大自然。晴朗的天空下，平平坦坦的河底，白白软软的沙滩，一脚踩下去一个窝，四周的沙砾很快地流下来，把脚窝添平了。走几步回头望去，似乎都辨不出自己的脚印了。那时候，没有青纱帐的庄稼，没有高大的树木，只有白惨惨的辽远和寂寞的风声。起起伏伏的沙丘上稀疏地长着簇簇的紫荆槐，开着一串串紫色的小花。还有一些不知名的灌木丛和野草，有的飘着芦苇一样白色的花；有的匍匐在地上，蔓延成一片，有的直挺挺地举着不同颜色和形状的叶子，在热风中摇晃着。

最让我惊喜的是，常会有一两只鸟从灌木丛中跳出来，忽然出现在视野里。记忆中或是有长长的喙，有宝石蓝色的脖颈，有一身斑斓的羽衣，头上还有几个小珊瑚珠样的绒球，几声婉转……我惊呆了！我屏住呼吸往前凑，“扑棱”一声，那只鸟儿急扇几下翅膀，飞上了半空。不知是我惊吓了它，还是它惊吓到了我，总之小鸟一去不复返，漠上空余望天人。当我后来读到印度诗人泰戈尔的“天空中没有翅膀的痕迹，但我已飞过”诗句时，不禁又想到了滹沱河滩里空荡的天空。

小学时候，暑假漫长。农家孩子大都放养，有时，向大人打声招呼，夹起自行车就出门了。二八车轮蹦跳着碾过坑坑洼洼的田间土路，不一会儿就到了宽阔的河滩上。其实，河滩里并没有路，走的人多了，才有了一条浅浅的印迹。松散的沙滩上，自行车是不能骑的，只能推着走，车轮陷在沙里，很费力气，走会儿，歇会儿，玩会儿。鞋里灌了沙子，索性脱掉鞋，光着脚走。遇到晒得滚烫的沙子，就用手挖沙坑，挖到一尺来深就变得潮湿，脚踩下去，一股清凉顿时从脚底涌遍全身。有时，连续踩上十几脚，还能“逗”出水来。

星期天，常常和小伙伴们去寻找“化石猴”。河滩上有不少类似于假山石一样的小石头，大的如鸡蛋，小的如拇指，极像猴子，滹沱河边的孩子们把它叫“化石猴”。在物质匮乏的年代，这无疑是个很好的玩具。每次去，我们都能把衣服兜装得满满的，撑得鼓鼓的，似乎是淘到了宝贝。等回到家里，放到水盆儿里洗净泥沙，晾干，然后端详把玩。傍晚时分，河滩的太阳沉到天边边儿上，大大圆圆的，颜色慢慢地由白到黄，由黄到橘红、鲜红，再到暗红。整个沙滩里也不那么晃眼睛了，镀上一层温柔的光，我们才想起了回家。王摩诘诗云:“大漠孤烟直，长河落日圆。”只可惜滹沱河没有水，没有长河闪耀。

2010年左右，河滩土地承包，没几年功夫白沙滩就铺满了绿色庄稼。2017年，在修复河道生态大形势下，河道开始修整。2021年生态修复工程全部建设完成，109公里全线水系贯通。

暑假，当我又从山西回到故里时，第一个消息，就听到街上的人们说河里有水啦！我也急忙把车拐到河沿儿上，一条平坦的还泛着青光的柏油观光路赫然出现在眼前。两旁的野花五颜六色开得正盛，顺着蜿蜒的观光路，茂盛地铺向远方。又拐了个弯，我的眼睛瞬间被一条亮亮的东西吸引住了。水！滹沱河的水！我赶紧找地方把车停下，转身朝河边奔去。

看到了，看到了！亮光变成一大片，又散成千万片，争相往前跳跃着。百十来米宽的河水，滚滚东流。滹沱河，这就是你的样子吗？我梦中的你，就是这么有力量！

闻到了，闻到了！空气变湿润了。水汽里弥漫着被冲刷的泥沙的气息，混着青草味，还有各种花的香，被风儿轻轻摇荡着，酝酿出我从未闻到过的味道。滹沱河，这就是你的味道吗？我梦中的你，就是这么香甜！你从哪里来？这么多年，你又跑到哪儿去了？

听到了，听到了！我听到了孩子们欢迎你的笑声，我听到你冲过挡水堰的急切，我听到你在水湾里委屈地诉说……滹沱河啊，不要哭，不要哭，我知道你早就想念你的家乡了，这不是回来了吗！回来就好，回来就好。

夕阳垂在水天相接处，照着河水似一个穿了金甲的天神游过来。暑气渐消，水边的人更多了，男的，女的，老的，少的，岸边一片欢腾。十里八乡的人们还在往河边聚，他们来看水，来看他们的滹沱河，领着孙子孙女来认识家乡有一条真正的河。一个满脸皱纹的老汉望着河水，对身边的孩子说：“我小时候还在河里打过扑腾（游过泳）呢。”我也想对这个孩子说：“你看，咱们家乡也有一条大河呢！从前没有见过吧？它这么宽，这么美……

在整整有两代人没见过滹沱河水的时候，怎不教人感慨你的前世今生。

滹沱河发源于山西省忻州市繁峙县泰戏山，绕五台，穿太行，一路弯转，向东流到河北省沧州市献县与滏阳河汇合成为子牙河，再入海河，一头扎进渤海湾。全长587公里，流域2.73万平方公里，是华北平原缔造者之一。滹沱河，母亲河，千里奔突，哺育着两岸千万生灵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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